十日內觀在法國

內觀，佛陀的開悟方式
無宗派、無神像、無典禮儀式
純粹傳正法Dhamma

對於想參加內觀修行卻還沒實際行動的人們，以下文章可能有雷，請讀者自行斟酌。

我很幸運在內觀前沒有被任何東西雷到，就像帶著一顆純白、充滿期待、準備好迎接各種可能性的心情去看一部好電影一樣，如果事先讀了某個藏有地雷的影評，整個欣賞電影的感受很可能就都不一樣了，不是嗎?

法國的內觀中心位在巴黎東南邊170KM，從貝西Bercy火車站出發，一個半小時就到最近的車站LAROCHE MIGENNES，再換上中心的接駁車坐上一個小時，就會到一個四周只有樹草蟲的法國 Dhamma Mahi 內觀中心。

在中心報到填寫資料時，我看到中心有提供椴花菩提草本茶(tilleul)，另外有立頓紅茶包以及驚人的是，兩瓶咖啡粉大剌剌地就擺在哪邊給你泡來喝，因為之前在Sivananda TT時，喝茶喝咖啡是不被鼓勵的，說會讓心神過於躁動，對靜坐冥想沒有幫助。突然有種這十天會很舒適的錯覺，哈。

把自己的手機、iPod、紙、筆交給中心保管時，有種登記入監服刑的感覺，後來葛印卡北伯也是這樣說，這十天你就把自己當做入獄被關了起來，不與外界聯絡，好好用功。

到了的第一晚，中心再次聲明要守五戒並要我們最後確認可以留下10 天參加完整的課程，聽了葛印卡北伯的原音重現，講了戒定慧以及對接下來十天的叮嚀，在靜坐房那晚的氣氛很好，我對未來十天有種很好的感覺，之後大概930pm就回房睡覺。熄燈。

法國的內觀中心，舊宿舍跟餐廳廚房辦公室的主建築物連在一起，裡面住了25個女生。有的是兩人一間，有的是一人一間，我雖是一人一間，不過25人只用薄木板做隔間，且木板沒有碰到天花板，整個上方是空的，像很加高的辦公室partition隔間，也沒有門，是用布簾當門，所以其實隔壁翻個身，打哈欠都聽得到。

新女生宿舍是中心成立一段時間後，獨立在主建築外蓋的兩座小木屋。這可是高級的小單間呀，有自己的馬桶、淋浴、曬衣架。經過時我都會大口吸氣，聞一聞那原木的氣味。

據說新生會優先分到舊宿舍。

第一個晚上，真是難熬，因為有人絲毫不留情地瘋狂打呼。

我真的很懷疑她是女的嗎?

那呼聲之嘹亮驚人、音域之寬廣無垠，每每從低沉的牛哞，攀升到豬吼、馬嘶，並以雞啼結束。

我就一路聽著牛豬馬雞牛豬馬雞牛豬馬雞的交雜，最後終於昏迷到430am鐘聲響而起床刷牙。

早晨的靜坐對我而言最困難。

練體位法的緣故，如此坐著對我身體不是大負擔。但也因練瑜珈的緣故，我很容易一坐下來就開始深吸深吐，想要控制呼吸。葛印卡北伯特別說這不是在練調息，不要做 pranayama，要用自然的韻律呼吸，像在睡覺時一樣自然。我花了一點時間去摸索自己自然的呼吸韻律，這時才驚覺，平常自然呼吸時好像都不會去特別留意，每次留意呼吸時都是在練調息。

震撼一。

前三天都在觀呼吸，不觀想任何神像，不默念持咒，只是單純的觀察、覺知。

空氣進入鼻孔，觀察入息。

空氣出了鼻孔，觀察出息。

什麼都不做，只做這個。

就這麼簡單，也就這麼困難。

就像你翻開英漢字典，查一個簡單的字，比如說”back”, "to"好了，解釋舉例用法卻很多。查一個複雜一點的字，比如說"apartment", "language"，定義卻很簡單。

每天的課程都會教一點新東西，觀察呼吸後，開始觀察感覺；空氣出入鼻孔的感覺，人中上唇的感覺，最後只觀察人中。再來就要進入真正的內觀了。

先局部對身體做掃描，接著是全身。從頭頂的感覺，不管是癢、麻、冷、熱、痠、震動等等，就是觀察，如實地觀察，觀察此刻正在發生的實相，而不是你想像的樣子，或你想要的樣子。

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，這邊三言兩語寫不完，老師的每日開示真是非常精彩。

但大體是我們從出生的現在，六根(眼耳鼻口身意)與外界接觸後，就會產生感覺(sensation)，從感覺我們就會產生貪嗔癡；要嘛就喜歡而變成貪求，要嘛就不喜歡變成憎恨，要嘛就是無明。貪嗔癡後我們開始產生習性反應，而這是一切痛苦的根源。

所以現在我們練習觀察感受，如實地觀察，並不對感受升起反應。

癢，你就觀察癢，不要抓不要躁動。

面對它，觀察它，一段時間過去後，你會發現剛剛癢的地方不再癢了。

因為一切的感受，如同生命中宇宙間所有的一切，有一個共通的法則，那就是「無常」。

當你深刻體認到所有東西都是無常，很多東西就可以了然放下，可以開始原諒，傷口可以撫平。

而內觀讓我收穫最大的一點是，不只在理論上學習，而是實際去觀察，去做。

佛陀領悟的真理，是佛陀的。

大師傳達的真理，是大師的。

不要把別人的真理當作自己的。盡信書不如無書。自己親身經驗過體會的真理，才是你的真理。

在我們的社會中，這麼多知曉善理的善男信女，為什麼講道理時這麼頭頭是道，面對自己生活的難題時，也還是跟頭驢一樣，沒有用智慧去化解呢? 因為他們講的是別人的真理，是文慧（知識經典），單有文慧是不夠的、還要有思慧（思考辨別）以及修慧（實際行動），實際去修行體驗，才是真正的智慧。

內觀的經驗，不是10天都很美好，躺在雲朵上的。

前三天我深刻經驗到自己的慾望的可怖。前三天每天晚上肚子都好餓，我把全台灣各地我愛吃的東西全都在腦子裡想過好幾遍。麻醬麵，麻辣火鍋，魯味，水餃，餛飩，潤餅等等等等。並且告訴自己星期天出關後一定要拉貓王去吃麻辣鍋! (拳頭緊握)

但漸漸的，這欲望也是無常的，會來也會走。到了第四天，對食物的貪欲已經不會困擾我了。

前三天會趁中午有東西吃時，多吃一點，不然晚餐只有水果。後來發現中午吃太飽對練習不但沒有幫助，共修時還要把屁hold住，太辛苦了。漸漸地就只吃八分飽，喝很多的熱水蜂蜜水，有時候晚餐的兩樣水果，我還只吃了一樣就飽了。

最後星期天到家後我們有沒有去吃麻辣鍋，已經沒有那麼想吃了。

接下來的挑戰是自己的心魔。

我是一個比較隨興所至，比較任性不強求的人。幾度練習到很煩時，會想放棄。覺得好無聊喔，觀察感受，沒有感受了啦，倒是整個心一直在妄想，還有背景音樂咧。

寢室有點冷，我帶的褲子太薄，加上生理期快來時身體比較虛弱，第四五天我喉嚨開始痛，要生病的前兆出現了。因為每晚都被牛豬馬雞吵地睡不好，又因為有點病了，第五天早晨共修時，我鬧脾氣不想堅持了，在房間裡睡覺。

不到十分鐘事務長來了。

她建議我打起精神去參加下一段的自修，助理老師並叫我中午去找她。

助理老師告訴我，就算感覺生病了，盡可能也要繼續練習。當然會比身體健康時更困難，但很多時候者可能是深層的sankara要浮現上來被淨化時，所連帶引起的身體的不適。要加油，身體的不適也是一種感覺，觀察它。

頭腦亂漂時讓它漂，但繼續你的觀察。就像你聽到隔壁房間的人在放音樂，你聽得到那個音樂，但你繼續做你手邊的事。

內觀也是，頭腦繼續妄想，但沒人在聽，沒人理它，它一會而就會安靜的。

當然，它會再來煩你，你也繼續做你的練習，繼續觀察。就是這樣。

最後助理老師對我生活上噓寒問暖，有沒有藥可以吃，熱水夠不夠等等。

談話後，我感覺好多了。有種獲得很大的支持的感覺，可以繼續好好用功的感覺。

晚上睡覺前，我在餐廳的桌子上看到一瓶保溫水壺，下面壓著一張紙寫著我的名字，裡面是熱的草本茶。突然覺得很溫暖，雖然在這邊大家都禁語，連眼神的接觸都避免，但還是互相聯結的。

我記得第三、五、十一日的開示，讓我覺得內心有種被填得很滿的感覺。

葛印卡北伯分享了他自己的人生故事，自己如何從一個緬甸出生的印度商人家庭，走上內觀練習並開始傳法的過程，挺讓我感動的。

葛印卡北伯用他可愛的印度腔，溫柔地說， 人生充滿著高低起伏。遇到低潮時，要勇敢面對，要知道，這一段終究也會過去。也都是無常。

雖然是老生常談，但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想哭，覺得葛印卡北伯說得好真誠好真摯好感人，好像是對著我講的，不是事先錄音的。

十天的練習，內觀對我到底起了什麼作用，回到現實的生活中才知道。

我很高興回到巴黎的家。我很想念貓王。

他說我有改變，比較少皺眉頭對他擺譜。

我覺得我似乎更常對他笑。更少對他抱怨，以前會讓我不高興的小事，現在比較不會困擾我這麼多。(會持續多久我到不敢講，哈!)

接下來，回到家後就是要繼續練習。葛印卡北伯要我們回家後每日24小時內至少練習兩次各一小時的內觀。我沒有坐一小時這麼長。但葛印卡北伯每次必重複說的 work diligently, diligently,patiently and persistently, and you are bound to be successful, bound to be successful. 會在心中迴響很久。